【漓慕】告别
¢.2016.11.26
¢.意识流
¢.是崽儿
清晨的阳光带着些微的凉意。
白色翅膀的天使落在树上，翅膀卷起的微风吹落树叶上的露珠，携着一些微微发黄的旧叶飘到地面。她的白发在阳光下闪出丝绸一般的光泽，露水的颜色被陡然升起的太阳撕扯成了耀眼的金。她轻扣三下门，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，开了一条缝。
灿金色透过窗台铺在床单上。她从窗前的风铃环视到另一边墙上挂的照片，然后到桌前已枯败多时的植物上。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之后，她走到桌前，指尖轻触干枯的花枝。白色、黄色和绿色生长出来，在桌上投下小小的影子。
“是雏菊啊……”
沾着血污的信纸在她手里燃成一卷流光似的白。她看向阳光包裹着的女孩儿，细细看过她的眉眼后，注意到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。
天使走到她身边，手覆上她的前额，然后轻柔地落下一个吻。
她说：“他托我给你捎一封信。”
天已经黑了很久了。
慕一个人走在下过雪的街道上。
两旁的路灯放出昏黄的光，一盏接着一盏，两边错落着。她的视线不停地在路灯与路灯间徘徊，她一直在走，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走。
雪堆随意地坐在路灯周围。她看到一个雪人，兴许是孩子的杰作，它像是吊着嘴角在笑，显示不出一丝真诚的意味。她看着这样的笑有些毛骨悚然，连忙快走几步，走过了雪人。
又走了一会后，她鼓起勇气回头看了看，仍是路、路灯和雪。
她继续向前走，影子拉长又变短，脚印一串一串。
路、路灯和雪。
走了不知道多少路，双腿几乎没有知觉了的时候，她听见响动。
熟悉无比的、鸟振翅的声音。
世界在这一刻鲜活起来，风有了声音，雪稀稀拉拉地开始落下。白鸽的尾翼划开无尽的黑色，金色在它身后显露出来，灿烂得像朝阳。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它奔跑，跑过路灯，跨过雪堆，她披着金色的巨大披风，从黑暗的顶部一跃而下。
金色急速地向下坠落，像被子弹射中的鹰。
——看不见了。
——水。
是水。四周都是水。
慕在缓慢地向下沉，她直起身子向上滑水，带起一串串水泡，却无济于事。明明是会游泳的人。
她觉得肺要炸了，胸腔被挤压得厉害，她忍不住张嘴吐出一串气泡。
水面摇啊摇，摇碎了日光。光在她眼里交织成错杂的图画，耳边轰隆隆隆，比小时候听到火车驶过铁轨的声音还要大。然后声响越来越小，越来越小，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，蓝色的水面摇成金色的白色的，她徒劳地想再往上浮，四肢却不听使唤。
金色的白色的逐渐被黑色的颗粒吞吃下腹。
……
她感受到向上的力。黑色的颗粒渐渐地渐渐地散去，耳边传来尖利的啸叫。
费尽全力睁开眼看到的，是他的头发和耳朵。然后浮出水面之后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，是白晃晃的太阳照耀下为她遮挡日光的白鸽。
“……——嗬。”
漓低头看着她。
“辛苦了。”他说，额头抵上她的额头。
慕已经昏过去。
慕醒来时候感受到的是白色硬皮沙发一样的地板，踩上去像踩在云里，虽然柔软，却很厚重。四周都是黑色，有部分地板不知原因地亮着，使慕能够看清脚下和周围。
金色的人影出现在亮起的地板的尽头。
慕看着那人的轮廓，眼泪一下就流下来了。她奔跑过去，跑得很快，流动的风穿过她的双臂，白色的羽毛喷溅出来，散落在地上。她的骨头像被削薄了，空气灌满她的四肢，她跑着，像是要飞起来。
跟他的距离却丝毫没有变。
她的双脚踢踏空气，从地上一跃而起，竟跳了很高。白色的翅膀前端出现在视线里，什么人架起了她的四肢，带着她往天上飞。
她们穿过粘稠黑暗的乌云。视野中看到的发光的路越来越细。
金色的轮廓变得很小很小，最后叮一下，不见了；慕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脑海里。那一瞬间感到的，那个东西带来的厚重的思念和不舍，让她不由自主地大哭起来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。
天使叹了一口气，放开了手。
慕在高空中下落。她抱紧的乌云，就像抱紧了绝望一样，压得她心口沉闷。有白色的碎片飘下来，燃烧，发出白金色的光，燃烧尽了乌云，鸽子扑啦扑啦在她身旁盘旋。
——高耸的城堡尖，白色的教堂，唱诗班呢喃着祷文——？
不是这里。
阳光从树叶与树叶间落下来。水花溅起一颗又一颗金珠。花开得很好，什么颜色的都有，当然也包括了她最喜欢的雏菊。
——是这个天气，这个环境，这两个人。
是这里。
漓站在河的对面，水光把他的脸照得恍恍惚惚。
慕刚想过去到他身边，被漓阻止了。他笑得像哭一样，“你可不能过来。”
慕开口想询问，忽然想明白了什么，就站在原地不动了。
过了很久之后，响起白鸽的咕咕声的时候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，终于说：“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慕擦干眼泪，努力笑起来。
夜幕降临了。
水还在流，可是河对面已经没有人了。
慕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，夕阳刚好落下山头，金色闪耀了一瞬就已经熄灭。天色很快地沉下来，云后面露出月亮的轮廓。
她下床开了窗。
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的月亮，然后把开了花的雏菊摆在了窗台上。
秋风凉了。
陪我度过最浓稠潮湿的黑暗
陪你拥抱最冰冷孱弱的绝望
曙光降临时
你却站在饱满厚实的永恒中
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向我告别*
——END.——
*摘自《十月的棉花田》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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